雪山飛狐這部小說的結局,是一個沒有結局的結局。眼看著苗人鳳的提撩劍白鶴舒翅只使了半招,全身已被胡斐樹刀罩住。苗人鳳心中嘆道:「報應,報應!」閉目待死。胡斐心中難以決定,這一刀倒底是劈還是不劈?


 


劈,對不起苗若蘭,成了苗若蘭的殺父仇人,有負其所託,更是誤殺義士,大不祥! 不劈,苗人鳳的這招劍法要是使全了,胡斐勢必跌落山谷!難道為了情人義氣,連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嗎?


 


胡斐的情形,就好像邏輯中所謂的「兩難」,劈或不劈都是不好,那該怎麼辦? 金庸故意留了一個謎題給讀者,讓讀者自己去揣摩。就好比老師上課完畢了,留一點作業給學生練習一樣。


 


其實,金庸在別的小說中,早就出現答案了。這個答案竟是「劈或不劈都可以」!別忘了,作者要他活,他就可以活,作者要他死,他就非死不可!更何況,胡斐以及苗人鳳手中拿的還是樹枝,真要打下去,手勁放輕一些,也劈不死人。


 


在金庸小說中,高手能在千鈞一髮之際,停下刀劍,只有比拼內力的時候,才有欲罷不能的困境。苗胡兩人此時又不是比拼內力,用的都還是假兵器而且也沒餵毒藥,並且都還是一流高手。所以,如果「劈」,那就「點到為止」,要是還怕苗人鳳反擊,乾脆將他劈到山壁旁邊,別讓他跌落山谷就是了。反正只要胡斐別殺苗人鳳,這齣戲就是喜劇收場。


 


要是場面再驚險一點,巨岩即將崩落,以飛天狐狸的輕功,難道不能將受傷未死的苗人鳳帶離險境嗎?這樣一來,胡斐對苗人鳳算是饒了一命,至少多了很多時間可以澄清誤會,想來誤會澄清之後,這兩人都不會像以前「苗、田、范」的祖先那樣自殺吧?


 


如果不劈,那也是可以!此時苗人鳳已經是閉目等死的狀態了,而且更看出胡斐跟胡一刀必定有很深的淵源。胡斐要是不劈,苗人鳳豈會看不出是胡斐故意容讓的?先前苗人鳳就曾經想饒了胡斐,只是認定胡斐欺侮他女兒,雖然也懷疑他跟胡一刀的關係,但是畢竟還不很清楚,所以才會再打下去。但後來已經看得清清楚楚,胡斐所用的刀法絕對是胡家刀法,以他的功力,豈能再像當年誤殺胡一刀那樣重蹈覆轍?造成永遠無法挽回的遺憾?到頭來,苗人鳳也得選擇「點到為止」了吧?


 


就算真的像小說中解釋的,不劈的話,等苗人鳳這招使全了,胡斐非跌落山谷不可。 那!跌就跌嘛!誰怕誰!跌落山谷又未必會死!看看金庸小說裡頭,有幾個跌落山谷真的死的?


 


天龍八部裡頭,段譽跌落無量山,沒死!還練成了北冥神功、凌波微步。蕭遠山跳落雁門關的山谷,也沒死!還躲到少林寺偷練武功。虛竹背著天山童姥摔下來,被桑土公當墊子,讓慕容復轉了方向,又給段譽消去了力道,竟然毫髮無傷! 射雕英雄傳的歐陽峰還用衣服當降落傘跳下來,真是高明!神雕俠侶的小龍女、楊過、郭襄都先後跌入絕情谷,結果一個也沒死,還成就了楊過多年來的心願!只有公孫止跟裘千尺是真正死了的!


 


倚天屠龍記的張無忌在崑崙山摔下來,被一堆柴草給救了,「打斷筋骨顛倒勇」,還好他醫道高明,治療骨折小事一樁,躺個幾天就沒事了!趙敏也曾被武當四俠打落山谷,結果被他所騎乘的馬給「以身相代」,同樣化險為夷!萬安寺的各派高手從高塔上跳下來,大多都被張無忌用乾坤大挪移(跟慕容復的斗轉星移差不多)轉了方向。最絕的滅絕師太即將摔下時,還把周芷若拋上去,雖然自己摔死了,愛徒卻是被他救活了。


 


若說前面幾種狀況都跟胡斐的情形不同,那麼,比照俠客行的阿繡模式也行啊!胡斐跟苗人鳳決鬥的地點,也是在雪地,山下必定也是積雪甚厚,只要胡斐在跌落的同時,用樹枝抵住山壁以減低下墜的力道,那山底下厚厚的積雪簡直成了棉被墊,哪會摔死人?


 


所以說,胡斐就算摔下去,作者還是可以妙手回春的啦!更何況,在此之前,他們兩個就曾經摔過一次,再摔一次又有何妨?以胡斐的武功,摔不死也在情理之中。再說,苗人鳳要殺胡斐的原因,全然是誤會,胡斐跟苗人鳳的仇怨,也有一大半是誤會,所有解決問題的關鍵只在於「時間」。只要不死,就會有「時間」。而前面已經說到很多「不死」的方法,因此,只要胡斐別當場殺死苗人鳳,其他方式都是可行的。 

前面說的都還是站在「全知全能」的角度來看,也就是以「作者」、「上帝」的觀點來看這個問題。但是如果從胡斐這個角色的角度來看呢?要是這一刀真劈下去,殺死了苗人鳳,胡斐自己可就成了第二個苗人鳳了。前車之鑑就在眼前,豈能與覆車同軌?再說,胡斐大仇已經報過了(對付寶樹),而又已經有了苗若蘭這樣的紅顏知己。對胡斐而言,可以說是雖死無憾了,那麼,就算賭一下苗人鳳的氣度胸襟,也好過遺恨終身吧!所以,無論如何,苗人鳳是殺不得的。
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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